面對朱標那充滿求知欲的目光,以及朱元璋夫婦那復(fù)雜的眼神,朱高爔卻并未直接回答。
他反而將目光,投向了御座之上,那個已經(jīng)從暴怒和悲痛中稍微平復(fù)下來的洪武大帝。
“在回答大伯的問題之前,孫兒想先說說,在原本的歷史中,皇爺爺您,為了讓朱允炆能夠順利接班,都做了些什么?!?br>
朱元璋聞言一愣。
朱高爔的聲音,平靜而又殘酷:“洪武二十六年,為了給皇太孫掃清障礙,您,發(fā)動了‘藍玉案’?!?br>
“以謀逆之罪,將涼國公藍玉剝皮實草,夷其三族。”
“受此案牽連,被一并誅殺的公、侯、伯、以及朝廷內(nèi)外文武官員,多達一萬五千余人!”
“整個淮西勛貴集團,那些跟隨您打天下的功臣宿將,幾乎被......屠戮一空!”
這番話,如同一道驚雷,在乾清宮內(nèi)炸響!
朱元璋一家三口,當真是瞠目結(jié)舌!
朱元璋自己,更是瞳孔地震,滿臉的不敢置信。
他......他竟然會為了那個叫朱允炆的孫子,對自己親手提拔起來的、跟隨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們,舉起屠刀?
這怎么可能!
唯有朱標,在短暫的震驚之后,發(fā)出了一聲悠長的嘆息。
他看向自己的父親,眼神中充滿了復(fù)雜的情感。
他知道,父親這么做,不是為了什么朱允炆。
而是為了他朱標的血脈,為了大明江山的安穩(wěn)傳承!
在他看來,朱允炆根本不配父皇為他做到這個地步!
這份沉重如山的父愛,終究是錯付了!
朱高爔沒有理會他們的震驚,繼續(xù)用那平淡到冷酷的語調(diào),講述著歷史。
“皇爺爺您,為他掃平了一切功高蓋主的武將?!?br>
“臨終之前,更是拉著他的手,再三叮囑,告誡他,諸位藩王叔叔,皆是朝廷屏藩,只要他們沒有異動,絕不可擅自削藩。”
“他,當著您的面,答應(yīng)得好好的。”
說到這里,朱高爔的嘴角,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。
“可是,就在皇爺爺您駕崩之后,尸骨未寒。”
“這位建文皇帝,便將您的囑托,忘得一干二凈!”
“他剛一上位,便在齊泰、黃子澄等一眾文官的慫恿下,迫不及待地,對自己流著相同血液的叔叔們,舉起了屠刀!”
朱高爔的聲音陡然轉(zhuǎn)冷,開始如數(shù)家珍般,念出了一連串冰冷的時間與事件:
“洪武三十一年八月,周王朱橚有罪,被廢為庶人,流放云南!”
“同年十一月,命工部侍郎張昺為北平布政使,謝貴、張信掌北平都指揮使司,其目的,便是暗中監(jiān)察燕王府,形同囚禁!”
“建文元年,下詔,諸王不得節(jié)制王府文武官吏,收其兵權(quán)!”
“同年三月,為防備燕王,令都督宋忠、徐凱、耿瓛等人,率重兵駐扎于開平、臨清、山海關(guān),三面合圍北平!”
“夏四月,湘王朱柏,被逼得百口莫辯,為證清白,闔家自焚而死!齊王朱榑、代王朱桂,因罪廢為庶人!”
“六月,岷王朱楩有罪,廢為庶人,流放漳州!”
......
朱高爔每說一句,朱元璋的身子就控制不住地顫抖一下。
當這一連串的“罪狀”被念完時,這位洪武大帝,已經(jīng)渾身打起了擺子,牙齒不受控制地上下碰撞,發(fā)出“咯咯”的脆響。
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怒,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醞釀,幾乎要噴薄而出!
他設(shè)置藩王是為了什么?
他設(shè)九大塞王,鎮(zhèn)守北疆,是為了讓自己的兒子們,為大明鎮(zhèn)守國門!
是為了即便草原殘元來襲,在朝廷來不及反應(yīng)的情況下,他朱家的兒郎,也能將來敵死死地擋在邊疆之外!
他讓諸王就藩,是為了什么?
是為了讓他們成為皇帝的臂膀!
是為了用他朱家的宗室之力,去制衡那日益龐大的文官集團!
是為了將來若有權(quán)臣作亂,皇帝一聲令下,天下藩王便可群起響應(yīng),入京“清君側(cè)”!
這既是防線,也是保險!
可朱允炆那個小畜生,他做了什么?!
他自毀長城!
他自斷臂膀!
他竟然將自己的叔叔們,一個個逼上絕路!
這已經(jīng)不是簡單的削藩,這是在刨大明的根!
“畜生......這個小畜生!”
朱元璋的喉嚨里,發(fā)出了野獸般的低吼,雙目赤紅,那滔天的殺氣,幾乎讓整個乾清宮的溫度都下降了好幾度。
一旁的馬皇后與朱標,同樣是瞠目結(jié)舌,臉色煞白。
他們也沒想到,那個在他們印象中,剛剛出生不久的嬰孩,在未來,竟會是一個如此心狠手辣、愚蠢至極的玩意兒!
他們更深刻地理解了,為何朱棣會造反。
因為,朱允炆的所作所為,已經(jīng)將藩王制度的根基,徹底摧毀了!
而諷刺的是,朱棣,恰恰是利用這套制度僅存的余威,以藩王之身,奪得了帝位。
這也意味著,從他登基的那一刻起,大明的藩王制度,便名存實亡了!
一個靠著藩王身份上位的帝王,是絕對、絕對不允許后世再出現(xiàn)一個,能夠威脅到他子孫皇位的、強大的藩王!
朱元璋親手布下的、用來平衡內(nèi)外、拱衛(wèi)皇權(quán)的百年大計,就這么被一個叫朱允炆的蠢貨,給徹底葬送了!
就在此時,朱高爔的嘴角,勾起了一抹毫不掩飾的冷笑。
他繼續(xù)往這把火上,澆了一勺滾油。
“大伯,您現(xiàn)在知道,我父皇為何要造反了嗎?因為不反,下一個死的就是他!”
“哦,對了,這位建文皇帝,除了逼死自己的叔叔們,還做了不少‘好事’呢?!?br>
“他大肆削減武將的俸祿與待遇,對軍功勛貴百般猜忌,不敢委以重任?!?br>
“卻反過來,極力提高文官的地位,給他們加官進爵,賞賜無數(shù)?!?br>
“甚至,他還和他那群腐儒老師們,日夜商討著,要在大明......復(fù)周禮,恢復(fù)井田制!”
“轟!”
如果說之前的削藩,是讓朱元璋暴怒。
那么,“恢復(fù)井田制”這五個字,則像是一記耳光,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臉上!
井田制是什么?
那是千年前周朝的土地公有制!
他朱元璋,辛辛苦苦打天下,分田地,就是為了讓天下的老百姓,能有自己的土地,能有口飯吃!
這個小畜生,竟然要開歷史的倒車,要把分到百姓手里的地,再收回去?!
這已經(jīng)不是蠢了,這是瘋了!
馬皇后與朱標,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,也都是不敢置信地,齊齊將目光轉(zhuǎn)向了朱元璋。
那眼神中,沒有了悲痛,沒有了同情。
只剩下一種,幾乎要溢出來的、赤裸裸的質(zhì)問。
——這種蠢貨,你朱元璋,也讓他當接班人?
你,究竟是怎么想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