站在上帝視角俯瞰這紫禁城內外的風云變幻,朱高熾對朱棣心思的揣摩可謂入木三分。
朱棣的舉動看似隨意,實則暗藏心機,他確實是想在安貴妃面前一展帝王的高深莫測。
而安貴妃這位來自朝鮮半島的女子,目睹著天朝上國的權臣在皇帝面前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,對朱棣的敬仰愛慕又添了幾分。
誰也不曾料到,解縉命運的齒輪已經悄然轉動。內閣門口值守的錦衣衛(wèi)士卒,其中一人竟是錦衣衛(wèi)指揮紀綱的心腹。這看似不起眼的細節(jié),卻如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,泛起層層漣漪。
次日清晨,紀綱從心腹處聽聞皇帝半夜駕臨內閣,還過問解縉的消息。他眉頭緊皺,開始揣測圣意。與楊榮的兩種猜測不同,紀綱只想到了一種可能——皇帝動了殺解縉之心。
在那激烈的太子之位爭奪戰(zhàn)中,紀綱堅定地站在朱高煦這邊。他一介武將,從尸山血海中拼殺出來,自然對英武的朱高煦青睞有加。有了獨屬于自己的判斷后,紀綱不敢有絲毫耽擱,飛身上馬,帶著侍從直奔漢王府。
漢王朱高煦與漢王妃韋雪清熱情地接待了這位貴客。紀綱也不廢話,將事情原原本本道來。
“父皇半夜帶著安貴妃跑去內閣?”朱高煦滿臉狐疑,“就為了解縉那事兒?”
韋雪清秀眉微蹙,眼中閃過一絲疑惑,顯然也對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有些摸不著頭腦。
“王爺王妃,千真萬確!”紀綱興奮地一飲而盡杯中茶,“好茶,好茶!”侍女趕忙上前續(xù)茶。
“陛下這是要處死解縉?”韋雪清猶豫片刻,終于說出了自己的猜測。
在漢王朱高煦的生活中,漢王妃韋雪清堪稱他的“外置大腦”。聽到夫人的話,朱高煦剛想附和,卻又猛地反應過來:“不對,父皇怎會突然想殺解縉?他把解縉關在獄中這么久,從未提過處置之事,刑部官員年初上書詢問,還被他痛罵一頓?!?br>
“臣妾覺得,皇上應該是想殺解縉立威?!表f雪清的臉上閃過一絲狠厲。
“此話怎講?”紀綱側過身子,專注地聽著。
“安貴妃是從朝鮮來的,雖說憑美貌和身段討得皇上歡心,但終究是蠻夷之地來的女子?!表f雪清語氣中滿是不屑,“再加上皇上年紀漸長,體力大不如前,說不定這貴妃因夫妻之事與皇上鬧了別扭。皇上或許想拿解縉開刀,震懾住寵妃讓她乖乖侍奉?!?br>
“那從冷宮中找個不受寵的妃子懲罰不就行了,何必拿解縉開刀?”朱高煦難得地提出不同見解。
韋雪清一怔,沒想到丈夫今日竟如此敏銳,只好重新思索。
“因為解縉對朝廷有大功,皇上是想告訴安貴妃,即便有大功勞,犯了錯也難逃一死?!表f雪清繼續(xù)分析,“說不定安貴妃的家人已遷至京城,她想為家人謀個官職,皇上不愿給,便拿解縉殺雞儆猴?!?br>
紀綱和朱高煦聽后,都覺得這解釋合情合理,不禁對韋雪清佩服得五體投地。
從漢王府出來,紀綱心中已然有了一個邪惡的計劃:處決解縉,討皇帝歡心,再設法將功勞算在漢王頭上。
紀綱嘴角勾起一抹陰笑,仿佛已看到解縉的末日,以及自己和漢王在這場權力游戲中獲得的勝利。
十一月初九,凜冽的寒風如冰刀般刮過石頭城,紛紛揚揚的雪花似棉絮般輕柔地飄落,瞬間覆蓋大街小巷的每一處角落,給整個城市披上了一層銀白的盛裝。
皇宮內,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熱鬧景象。
安貴妃的寢宮里,幾位太醫(yī)正神色恭敬地圍在榻前,把完脈后,為首的太醫(yī)轉身面向朱棣,聲音中帶著抑制不住的喜悅:“恭喜陛下,安貴妃有了喜脈!”
朱棣原本嚴肅的臉上瞬間綻開了笑容,眼中滿是驚喜與激動。永樂大帝快步走到榻前,緊緊握住安貴妃的小手,聲音微微顫抖:“愛妃,你可真是朕的福星!”
安貴妃微微頷首,臉上泛起紅暈,眼中閃爍著幸福的光芒:“一切都是陛下的洪福,臣妾愿為陛下誕下麟兒。”
對于朱棣而言,這無疑是一件天大的喜事。年事已高的他,沒想到還能再得一子或一女,這讓他仿佛又看到了新的希望和生機。他的心中滿是對未來的憧憬,想象著孩子在皇宮中嬉笑玩耍的場景。
安貴妃的心情則更為復雜和欣喜。
首先,她深知在這殘酷的宮廷中,有了子嗣就等于保住了自己的性命。永樂年間,殉葬制度尚未廢除,一旦朱棣駕崩,沒有子嗣的妃嬪都要被丟到皇陵去殉葬。如今,她腹中的孩子成了她的護身符,讓她不必再整日提心吊膽。
其次,她的心中還懷著一絲期待。倘若生下的是個男孩,將來被封為王爺,那她就可以母憑子貴。等到朱棣仙逝,她的輩分甚至會比朱高熾這個皇帝還要高上一頭,畢竟她會成為朱高熾禮節(jié)名義上的庶母。想到這些,安貴妃的嘴角不禁上揚,心中暗自慶幸自己的好運。
寢宮里的太監(jiān)宮女們也都歡天喜地。主子懷了龍種,他們的地位自然也會跟著水漲船高。平日里,他們就對安貴妃百般伺候,如今更是小心翼翼,生怕有任何閃失。他們忙碌地穿梭在宮殿中,準備著各種滋補的食材和用品,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笑容。
然而,這個消息傳到朱高熾一家耳中時,卻是另一番景象。朱高熾坐在書房里,手中拿著一卷圖書,臉上露出了幾分苦笑。他不禁感慨,竟然會多出一個比自己年幼三十多歲的弟弟或妹妹,這世事還真是難料。而一旁的朱瞻基,更是瞪大了眼睛,滿臉不可思議:“爹,我居然要有一個比我小十多歲的叔叔或姑姑?這也太荒誕了吧!”
張妍在一旁輕笑著搖了搖頭:“這皇宮里的事兒,向來是變幻莫測。不管怎樣,這也是件喜事,我們還是要好好準備,給安貴妃道喜才是?!?br>
朱高熾點了點頭,放下手中的書卷,目光望向窗外那紛紛揚揚的雪花,心中思緒萬千。
......
詔獄的大牢里,到處彌漫著陰冷潮濕的氣息,與皇城的一片喜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那些厚重的鐵門仿佛隔絕了外界的所有生機,只留下無盡的黑暗與絕望。
這一天,詔獄發(fā)生了一件怪事。錦衣衛(wèi)最高統(tǒng)領紀綱,這位皇帝的親信紅人,竟然邀請詔獄中的一名囚犯共進午餐。消息傳來,整個詔獄都為之嘩然。在這陰森的地方,囚犯們平日里能填飽肚子就已是奢望,更何況是來自紀綱的邀請,這其中究竟有何玄機?
到了飯點,一個蓬頭垢面的囚犯被粗暴地拽出牢房,拉到了一張擺滿酒菜的桌前。囚犯腳步踉蹌,眼神中滿是迷茫與恐懼。他抬頭望去,紀綱并未出現(xiàn),只有桌上那色澤誘人的美酒和香氣撲鼻的佳肴。
這個囚犯不是別人,正是有著大明第一才子之稱的解縉。他盯著眼前的食物,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猶豫片刻后,他抓起一只雞腿,用力地咬了一口。鮮嫩的肉質在口中散開,那久違的美味讓他的味蕾瞬間蘇醒,他不禁發(fā)出一聲滿足的嘆息。
幾口美酒下肚,解縉的思緒如脫韁的野馬,不受控制地飄回到了過去。
洪武年間,他年少輕狂,冒死上書朱元璋,那意氣風發(fā)的模樣仿佛還在眼前;建文時期,他郁郁不得志,空有一身才華卻無處施展;永樂初年,他終于迎來了人生的巔峰,身居內閣首輔之位,何等的春風得意。然而,如今的他卻身陷囹圄,昔日的榮耀與輝煌早已煙消云散。
“往事如煙!年華似夢!”解縉喃喃自語,淚水不由自主地奪眶而出。他端起酒杯,一杯接一杯地痛飲著,試圖用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經。他想起自己一門三進士的榮耀,想起自己主持編纂《永樂大典》時的日夜操勞,那是人類歷史上一座不朽的里程碑,而如今,他卻落得如此下場。
不知過了多久,解縉的意識漸漸模糊,身體也變得不聽使喚。他的眼神渙散,嘴角掛著一絲苦笑,最終徹底失去了意識,癱倒在地上,如同一灘爛泥。
就在這時,紀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(xiàn)了。他嘴角掛著一抹陰笑,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冷酷與決絕。
他揮了揮手,兩個錦衣衛(wèi)士卒立刻上前,粗暴地扒去了解縉身上的囚服。解縉那瘦弱的身軀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中,顯得格外蒼白與脆弱。
隨后,他們將解縉拖出大門,丟在了皚皚白雪之中。此時的雪下得正緊,大片大片的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,很快便覆蓋了解縉的身體。解縉毫無知覺地躺在雪地里,仿佛與這冰冷的世界融為一體。
一代才子,就這樣黯然落幕。他的才華、他的抱負、他的榮耀與屈辱,都隨著他的離去而煙消云散。
詔獄里,依舊陰冷潮濕,仿佛什么都沒有發(fā)生過,只有那空蕩蕩的桌子和散落的酒杯,還在訴說著曾經的故事。
皇城里,人們依舊沉浸在安貴妃有喜的喜悅之中,沒有人會在意一個囚犯的死亡,更沒有人會記得,那個曾經名動天下的大明第一才子解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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