鎮(zhèn)子西頭的城隍廟前,香火已經堆成了山。
這鎮(zhèn)子年年廟會,本質上都是給那位傳說中的天界戰(zhàn)神過的祭典。
“聽說當年天淵破裂,魔族傾巢而出,是戰(zhàn)神一人獨守了七天七夜?!?br>
“何止?。∥覡敔斦f,戰(zhàn)神最后是挖了自己的心脈道骨,才補上那道天裂的!”
“難怪天上神仙那么多,就屬戰(zhàn)神的牌位最靈驗......”
王錚扶著墻角站著,聽著耳邊的議論聲,指節(jié)在粗糙的磚墻上掐出深深的印子。
他身上那件洗得發(fā)白的粗布衫,在周遭一片素衣祭服中顯得格格不入,往來百姓投來的目光里,有好奇,有鄙夷,更多的是視而不見。
三年了。
過去每一年廟會,綺茸都會拽著他來城隍廟。
她會換上最素凈的衣裙,捧著親手做的糕點,在戰(zhàn)神牌位前跪得筆直,眼神亮得像淬了星光,嘴里反復念著“愿戰(zhàn)神安息,愿三界長寧”。
那時他記憶被封,只當是尋常百姓對神明的敬畏,還笑她太過執(zhí)著。
直到此刻胸腔里那道舊傷又在隱隱作痛,他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。
她拜的,從來都不是什么虛無的神明,而是那個被她遺忘在塵埃里的自己。
“我說過,她心里有你?!?br>
戲謔的聲音自身后響起,李可言不知何時站到了他身后,手里還提著個漆黑的木盒。
錦緞長袍在煙火里晃出刺目的光,他輕笑一聲,將木盒塞到王錚懷里:
“打開瞧瞧?!?br>
王錚掀開盒蓋的瞬間,瞳孔猛地一縮。
里面疊著的,是一套銀白鎧甲。
那是他身為天界戰(zhàn)神時的戰(zhàn)甲。
“穿上它?!?br>
李可言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:
“站到綺茸面前去?!?br>
王錚的手指撫過冰涼的鎧甲,指尖傳來的觸感熟悉又陌生,像是在觸摸一段早已死去的過往。他抬眼看向李可言,眼底翻涌著未說出口的質問。
“怎么?不敢?”
李可言挑眉,故意用話激他:
“還是怕她看見這身衣服,也認不出你這個‘亡夫’?”
這句話像針一樣扎進王錚的心臟。
他攥緊拳頭,指甲深深嵌進掌心。
是啊,他怕。
怕自己滿懷期待地站到她面前,換來的依舊是厭惡和鄙夷;怕這最后一點證明自己存在過的痕跡,也被她親手碾碎。
可......他又不甘心。
一千年的相伴,三百年的尋覓,難道真的連一點痕跡都留不下嗎?
城隍廟前人山人海。
就在這時,人群突然騷動起來。
“那是誰?”
“穿成這樣......是在扮演戰(zhàn)神嗎?”
“胡鬧!戰(zhàn)神神圣不可侵犯!”
綺茸聞聲抬頭,心臟猛地一跳。
不遠處的石階上,站著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。
那張臉......是王錚的臉,可眉眼間的凜冽與威嚴,卻像極了她午夜夢回時模糊的剪影。
是他?
不可能!
綺茸猛地站起身,腳步不受控制地朝他走去,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。
她死死盯著那人的臉,試圖從他眼里找到一絲熟悉的暖意,可看到的,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。
“王錚?”
她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:
“你......”
話音未落,異變陡生。
只見那銀白鎧甲突然泛起一陣詭異的紅光,像是被烈火灼燒一般,迅速變得透明。
不過眨眼的功夫,那身神圣的戰(zhàn)甲便消散得無影無蹤,只留下王錚穿著粗布衣衫的狼狽身影。
“騙子!”
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,緊接著,憤怒的斥責聲像潮水般涌來。
“竟敢穿假戰(zhàn)甲褻瀆戰(zhàn)神!”
“打他!把這個賊人趕出去!”
“太過分了!戰(zhàn)神的英靈看著呢!”
石子和爛菜葉朝王錚砸來,他卻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,目光死死鎖在綺茸臉上。
他看見她眼中的震驚瞬間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火,那怒火里還夾雜著一絲被褻瀆的痛楚,比任何指責都更讓他心痛。
“王錚,你真讓我惡心。”
綺茸的聲音冰冷刺骨,她將手里的香狠狠擲在地上,香灰濺起,落在王錚的鞋邊。
“你連他的榮光都敢玷污,你配嗎?”
“你根本就不是他!”
她鐵青著臉,目睹王錚被憤怒的百姓淹沒,憤然離去。
王錚看著綺茸決絕的背影,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,笑聲嘶啞,帶著無盡的悲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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