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開了話匣子,老太太開始滔滔不絕。
“你都二十有七了,婚事被耽擱了這么多年,祖母一想起你還是孤家寡人,夜晚都睡不著。”
“你二弟都有榮哥了,蘇氏又有喜了,只你一個(gè)遠(yuǎn)在千里之外,讓我記掛得不行?!?br>
老太太說著說著,眼角就滲出了淚花。
“江南女子性情多柔順,你也該娶一賢妻,延綿子嗣了?!?br>
陸瑾晏垂下眸子,思量片刻才道:“先前病了一場,休養(yǎng)十余日還不見好?!?br>
“皇上由此特意賜告兩月假,讓我休養(yǎng)徹底再回大理寺?!?br>
老太太一聽驚得瞪大了眼,“未曾聽你說起!怎么就病了呢?”
“如今如何了?你在京城休養(yǎng)就好,路上顛簸,也不必這時(shí)回來??!”
涉及到陸瑾晏的身子,老太太都顧不上旁的了。
看著老太太慌了,陸瑾晏握住她的手,安慰道:“不過是有些勞累罷了?!?br>
“太醫(yī)院的方子靈驗(yàn),我吃了后身子早就無礙了?!?br>
“謝天謝地?!崩咸p手合十,“今日要給佛祖好好上炷香才是?!?br>
等說完,她又想著,晏哥自小機(jī)敏可靠,從未對她說過謊。
可這回她也不能全信了他的話,晚間再讓府醫(yī)好好給他瞧瞧。
她心里明白,晏哥說這番話不過是為了打斷先前說的婚事。
他得皇上看重,平步青云,岳家若是顯眼,反倒不是助力了。
江南雖好,可到底水渾了些。
晏哥在天子腳下,不能讓他被拖累才是!
老太太又琢磨了一回,怕是娶京城中等人家才合適。
可這么一來,她又覺得著實(shí)是委屈了陸瑾晏。
晏哥這般氣度,便是郡主娘娘也配的。
只可惜魚和熊掌不可兼得,真娶了天家女兒,晏哥的仕途也就斷了。
婚事艱難了數(shù)年,老太太早就有數(shù)種能寬慰自己的法子了。
正妻家世低就算了,可晏哥身邊總得有幾個(gè)知情識(shí)趣的。
她親自挑,親自調(diào)教,總能有個(gè)如意人,讓晏哥心里熨帖。
老太太想得很好,連看陸瑾晏的眼神都柔軟不少。
反正家里已有個(gè)不著調(diào)的了,晏哥身邊多幾個(gè)人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!
這廂老太太和陸瑾晏各有思量,那廂安氏心里可就五味雜陳了。
“你大哥難得回府,你們兄弟間不好這么生疏?!?br>
“他狀元之才,便是繁山書院里的夫子都不如他,若是有課業(yè)上的問題,你也可以向他請教?!?br>
安氏看著默不作聲的陸瑾澤,思索片刻才柔聲說道。
她想得很好,澤哥已中秀才,再過三年定要下場試一試。
可鄉(xiāng)試更艱難些,她怕澤哥一回不成,挫了銳氣。
這孩子心氣高,她最清楚不過了。
安氏一片慈母心腸,只是陸瑾澤聽到陸瑾晏的名字后,不屑地撇了撇嘴。
幼時(shí)記憶里,這位大哥可是從不和他多說一句話。
端得是清冷孤高,凍得人如墜冰潭。
他依稀記得,他曾提過燈籠,捕過蟬,捏過泥人,逗蟈蟈,邀他同他玩耍。
不過下一刻,他就跟鞠球一樣,滾著出了他的觀瀾院。
人人說他擾了他讀書,說他玩物喪志,形同紈绔。
一點(diǎn)都比不上他那位飽讀詩書的好大哥!
日子一日日過去了,那人上京終于不礙他的眼了。
可誰曾想他還是回來了。
陸瑾澤不說話,安氏也知道他心里不痛快。
她是心疼又無奈。
澤哥終歸是要入仕的,大老爺是指望不上的,只有瑾晏能幫扶他一二。
她父親雖是個(gè)四品知府,可京官就是比地方官員貴重些,也更說得上話。
等澤哥入仕,晏哥或許又高升了。
有他照拂一二,她也能松口氣了。
“他忙得很,聽說這會(huì)子又出去了。”陸瑾澤攤開手,無辜地說。
“他哪有時(shí)間指點(diǎn)我的課業(yè)?”
瞧著安氏欲言又止的樣子,陸瑾澤終究是不忍讓她難受。
立刻大咧咧地說:“知道了,有不懂的會(huì)去問。”
“不過我的假有限,過不了幾日就要回書院了?!?br>
“若不是因著他回來了,我才不會(huì)回府,真是白白耽誤了我?!?br>
聽著他抱怨,安氏抿嘴笑了。
看她笑了,陸瑾澤也笑著撿了塊綠豆糕吃。
可才張嘴,他就覺得嘴角的皰疹更疼了些。
“穗禾呢?”
“不是要給我沖菊花蜜嗎?”
說話間,他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。
安氏立刻安撫道:“她去做荷花酥了?!?br>
“讓青蘿給你沖一杯,一樣的。”
“怎么就一樣了!”陸瑾澤將綠豆糕丟進(jìn)碟子,聲音驟然大了幾分。
“他一回來,您的丫鬟都要先顧著他了,這是哪里的道理?”
瞧著他火冒三丈的樣子,安氏嚇了一跳,立刻“噓”了一聲。
“你這是怎么了?脾氣怎么這般大?”
“那是你大哥,你這話要是被人聽到就不好了!”
安氏急得不行,生怕陸瑾澤口不擇言,再說出些更不好聽的話。
“先前穗禾在老太太面前說了,要重新做一回荷花酥,你也是聽到的!”
陸瑾澤憋著氣沒吭聲,只一雙眼帶著十足的寒意,任誰看都知道他極為不滿。
青蘿捧著沖好的菊花蜜,一時(shí)都不知該不該上。
晚香院的都知道,三爺平日里就算鬧脾氣,那也是對著大老爺?shù)摹?br>
像這樣驟然生氣,也是頭一回。
青蘿悄悄地退下,決定還是等三爺消氣了再奉上。
只是她也是納悶,怎么三爺這般不待見大爺?
珍珠簾子外,青蘿和白芷對視一眼,都有些摸不著頭腦。
只是下一刻,珍珠簾子就被甩起一個(gè)很大的弧度。
陸瑾澤頭也不回地出了正房。
珍珠相互碰撞的聲音傳來,看著他遠(yuǎn)去的背影,安氏甚是無奈。
小廚房里,穗禾正將備好的水油皮合在一起。
張媽媽看著她手里逐漸成型的淡粉色團(tuán)子,囑咐道:“這回割深一些,不然花瓣開得不盛。”
穗禾點(diǎn)點(diǎn)頭,拿過小刀,手穩(wěn)穩(wěn)當(dāng)當(dāng)?shù)馗盍巳丁?br>
待放到油里一炸,屆時(shí)六片花瓣都會(huì)打開。
瞧著她額間冒出的汗珠,張媽媽稍用了些力擠開她。
“行了,我來看著火,要是你再炸出個(gè)老樣子,你就等著跪上幾個(gè)時(shí)辰吧。”
穗禾知道她是嘴硬心軟,當(dāng)下也就謝過她的好意。
“媽媽總是這樣,明明是關(guān)心人,可話說出來又是硬邦邦的?!?br>
張媽媽抬頭瞪了她一眼,“還不離灶臺(tái)遠(yuǎn)一些,臉都要被火燒熟了!”
“等明日你不能歸家,看你怎么哭!”
穗禾摸了摸自己的臉,“哪有您說的這般夸張?”
張媽媽沒好氣道:“趕緊回,你要是倒在這兒,我都要嫌晦氣?!?br>
說話間,她又指著萍香讓她取了一個(gè)小木匣出來。
萍香偷笑著將它遞給了穗禾,“媽媽特意吩咐我們準(zhǔn)備的,是茯苓糕?!?br>
“不是貴重的東西,角門的人瞧見了也不會(huì)說什么?!?br>
“平日里,有放不住的點(diǎn)心渣子,他們也是時(shí)常討要的?!?br>
老太太治家嚴(yán),角門的人檢查奴仆進(jìn)出是否有夾帶,那可是鐵面無私。
只是規(guī)矩嚴(yán),他們能撈到的油水自然比不上別的府。
手上摸不到油了,嘴里也得嘗點(diǎn)味才行。
穗禾每月一日的假,角門的人倒也十分客氣,全因著嘴里時(shí)不時(shí)有點(diǎn)子滋味。
“話多得很!”張媽媽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。
萍香吐了吐舌頭,推著穗禾出了小廚房。
穗禾今日為著小廚房解了圍,她們心里也都念她的好。
否則,跪上兩個(gè)時(shí)辰又站上大半日,腿不打擺子就怪了。
穗禾捧著木匣,正準(zhǔn)備回后罩房時(shí),就碰上了氣勢洶洶的陸瑾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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