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,蕭瑾瑜宴請柳憐之到府中看戲。
隔著幾座庭院,我聽到前廳的曲聲清越婉轉(zhuǎn),如流水般流暢空靈。
嬤嬤提醒般拍了拍我的肩,我才驀然回神。
怔怔地在刑床上躺下,褪去里衣,麻木地露出私隱的腿側(cè)。
一旁的火盆里炭火噼啪刺目,赤紅的烙鐵緩緩冒著煙氣,刑夫擦了擦臉上的汗,弓腰賠笑:
“姑娘,實在是抱歉,很快的,定不會讓姑娘太過受罪?!?br>
我搖了搖頭,表示沒事。
卻仍在他舉起烙鐵時,本能地咬緊了下唇。
旁邊的幾位嬤嬤見狀,上前摁住我的四肢,用手掰開我的嘴,強硬地塞進布條,輕聲哄著:“姑娘受苦了,莫要咬傷了唇?!?br>
幾位嬤嬤跟我一起伺候蕭瑾瑜多年,平日里多承他們關(guān)照提點,有幾位還曾送過我生辰禮。
如今卻個個紅了眼,捂住我的眼叫我別怕。
伴隨著戲曲慷慨激昂的高潮,烙鐵倏的嵌入皮肉。
“咝——”的一聲撕裂耳膜,焦煙猛然炸開,皮肉霎時翻卷炭化。
灼燒的巨痛在腦子炸開,侵入每一寸骨髓,肌膚不受控制地戰(zhàn)栗痙攣,卻被人死死按住。
嘶吼被卡在喉管深處,嘴里的布條被硬生生咬斷,眼角唰的落下淚來。
意識回籠時,凄婉的戲曲也到了尾聲。
幾個嬤嬤顫著手給我上藥,嘴里低聲呢喃:“還是啞巴乖,受痛都不知道叫。”
幾個下人攙扶著我到前廳時,蕭瑾瑜正挽著袖袍,將溫熱的茶盞推至柳憐之的手邊。
新的戲曲奏起,他繾綣的目光卻始終專注地看她,柳憐之羞惱地瞪了他一眼,他才含笑般悠然轉(zhuǎn)頭。
一回神,看到我虛弱的站在一旁,他臉色一滯,隨即柔聲喚我:“辛苦了?!?br>
他扭頭詢問柳憐之:“你可要檢查一下紅疤?”
我臉上一白,指尖微顫,無助地攥緊單薄的襦裙。
因著嬤嬤心疼,特地叮囑我不要穿上里衣,怕磨了傷口,被不想被蕭瑾瑜傳到了前廳。
柳憐之凝著眉睨了我一眼,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,才嬌滴滴道:“這就是你養(yǎng)在身邊的啞巴?”
“罷了,受刑的皮肉最是難看難聞,你且讓她回去吧?!?br>
“也好?!笔掕ぽp聲笑笑,轉(zhuǎn)頭便道:“啞兒你先回去,晚些我來看你?!?br>
我慘淡一笑,忍著腿上的疼痛福了福身,心底卻像是被人剜去一般,刺啦啦的疼。
幾個月前我隨蕭瑾瑜出席宮中宴會,皇帝高坐臺上,當眾罵他專寵一個卑賤啞巴,鬧得人盡皆知,丟了皇家臉面。
我心中一顫,連忙跪下請罪。
眾目睽睽之下,蕭瑾瑜竟扶著我起身,拉著我的手,擲地有聲:“父皇多年專寵一個卑賤貴人,又有什么資格罵我?”
皇帝氣紅了臉,他卻面色如常地帶著我離開。
回去的馬車上,他輕撫我的碎發(fā),安撫我的不安:“我不許任何人說啞兒的不好,我的啞兒由我護著?!?br>
記憶被傷痛打亂,暗中發(fā)酵的那點念想也被烙鐵燙得灰飛煙滅。
深夜被驚醒時,蕭瑾瑜坐在床邊,細致著為我涂藥。
床頭的燭火打散了他眼底的光,里面閃過憐惜、自責、無奈,卻沒有一絲糾結(jié)與懊悔。
見我醒了,他俯身想要親我。
我下意識扭過了頭。
余光瞥見他身形一頓,心底又莫名泛起層層酸楚。
他伸出的指尖蜷了蜷,滯在半空:“是我對不住你。”
“這是金瘡膏藥,日后在三哥手下受了傷,記得按時涂藥?!?br>
我接過藥罐,卻不知如何回話,屋內(nèi)罕見的落入一種死寂的沉默。
終是他最先受不住,起身離去。
我背過身去,借著的月光,看著他的身影越拉越長,眼角的淚洇濕了枕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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